清泉随记番外篇之衣锦还乡 第一章

本篇算作新春礼物,证明我虽然懒,但是真没偷懒。

这篇文是《昔时少年远》的IF番外《清泉随记》的番外篇。主角是澄空(明德)和秋红(小伙伴们还记得正文里的这个人物吗?),德铭(新角色),小阁老“鬼魅”客串出场。

为什么有这篇番外,得问本篇的合写者 @瞻七七  都是他撺掇、怂恿、挥舞小皮鞭鞭策我写的。万分感谢 @瞻七七 不辞辛劳与我广开脑洞,校稿、改词,屡次探讨,甚至争论,终于有了这篇文。

本篇有笑有泪,有甜有虐,有枣有巴掌……背景是败火离开,澄空已经渡过了“魔怔期”之后在清泉寺发生的事。


第一章

阳光灿烂的春季,万物复苏,在冬天憋了一季的孩童们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风筝,碧蓝的天空上各式风筝竞相飞升,河滩边满是欢声笑语。 

河堤上,一名妇圌人轻轻拉了拉孩子的衣袖,孩子低下仰望着的头,用有些祈求的眼神看着他的娘圌亲,遥指着空中的风筝没有挪步。

“德铭乖。”妇圌人蹲下圌身,春日映照下,秋红那略显沧桑的脸颊柔和中暗藏怜惜:“赶路,我们得,赶-路。”再不似昔日纤弱的手指做出走路的动作,指指太阳,又往下压手:“天黑前得赶到。”

德铭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心里虽然很不舍但还是懂事地点了头,由母亲牵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热闹的河滩。

自从严世蕃告知她已经被赎身后,秋红几乎是逃出了京圌城。她从不认为自己算严党,但她确实替严世蕃做过事,也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晓的秘密,她怕严世蕃会将她灭圌口,因此丝毫不敢多停留。而促使她仓促离开的原因还有一个,京圌城不止是是非地,更是她的伤心地。她在这里卖了身圌子,她在这里挣了腌臜卑劣的下圌贱银钱,但这些都不是她不能面对的,让她心碎的是她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有的情爱不但滋生了,还无法遏制地蔓延了,可是这份情却受到了诅咒,反馈给她的不过是冷漠的回避甚或是唾弃。

远离了京圌城,远离了是非凶险,这些年攒的钱足够她衣食无忧,可这又如何呢?背上的刺青洗不掉,妓圌女的身份终是纠缠她一生。谈婚论嫁?不过又是另一场痴梦罢了。何况她的心里早已驻扎进了一个人,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只是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她生活与心灵上的空虚,一个人的院落,说不出的凄凉孤寂。

或许是实在忍受不了那种无法言说的孤独,当她在街角发现箩筐中的婴孩时,当发现这个孩子带有残疾时,她还是将他养在了身边。

德铭,这是秋红给孩子取的名字,虽然孩子听不见,可是能光圌明正大地叫出这两个字,也能让秋红生出一番有些自欺欺人的满足。德铭说不了话,一切表达皆来自于他忽闪的大眼睛和灵巧的肢圌体,他听不见声音,可正是如此他有着比同龄人更多的专注。每当孩子专注地看着她用手势与他交流时,那份认真的神情总会叫秋红想起已多年不见的他。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多少次她远远地望着他看书的侧颜,久久不曾挪动分毫。

或许,永远。秋红苦笑,哪有或许,早就是永远了。自从得知宁波大捷后,就再没有或许了。那时还没有德铭,独身多年秋红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清冷的生活。她离群索居,不止是她怕被人知道她那不光彩的过往,更是怕严世蕃不放过她,所以她有圌意识的避开人群,也从不打听尤其是与严党和京圌城有关的消息。那些年间秋红认为是自己足够坚强,能够独自面对毫无幸福可言的一生。可知道他不在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年来支撑着她的还有那回忆着与总不能亲近的人的数次擦肩而过,相视无言的点点滴滴。是幻想过去的某次,如果她够大胆直接,他没有选择回避与讥讽,她与他如今又会怎样共渡数载秋冬。而现在,他死了,甚至于他的死讯是在他死去三年后,她才偶然从街坊的谈论倒圌台的严党时得知,她就连给他上柱香也晚上了三年。这个人哪怕死了,也能躲她三年之久,拒她千里之外。

秋红想不起来她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的,她觉得生活无望,又找不出死的理由,她不是他的什么人,甚至都不曾真正被他瞧在眼里过,她的难过与伤心都显得那么荒诞可笑。

直到德铭的突然出现,仿佛一颗石子砸破了冰面,秋红那偏僻的宅院终于又有了生气。

德铭从小就很懂事,他的安静不是因为他不能说话,而是他早早就明白了自己与别的孩子不同。他虽然听不见同街的孩子们指着他说什么,笑什么,但被人推搡、绊倒,他本能地知道这些行为不是出于善意。母亲因此伤心流泪他看得懂也明白,所以他总是很乖圌巧,不让母亲为他操心难过。

秋红从来没有嫌弃过德铭身圌体上的不健全,不然她当初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将孩子养在身边,几年来她也从没想过要带孩子医治,因为寻常来说天生的聋哑是无法圌医治的。可是德铭五岁那年过年的时候,有顽童戏圌弄德铭,故意将手中的炮仗朝背对着他的德铭扔去,秋红看见的时候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炮仗在德铭耳边炸响,而本不该会有反应的德铭回过了头,茫然又有些惊讶地站在原地。秋红心急如焚地跑到孩子身边,确认他没有伤着后骂走了顽童,却在这时突然想起德铭方才的反应,忙问他是不是感觉到了动静。德铭怔懵地点头叫秋红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德铭原来不是一丝也听不见!

或许她有生之年能听见德铭叫她声娘——经年不曾再有的渴望又在这时重燃,秋红不缺圌钱,没有金钱压力的她带着德铭开始了他们漫漫的求医之路。

从希望重燃,到屡屡遭浇冷水,一年多的时间孩子的病情没有任何进展。有大夫劝秋红放弃,认为她所谓的孩子能听见声音只是她的幻觉。可是屡遭碰壁并没有让秋红就此放弃,曾经的胆怯放弃叫她悔恨失意了十多年,她不想再重来一次。

由南到北,自东再向西,秋红都记不太清他们都走过了哪些地方,拜访了多少名医。虽然食宿上无忧,也不会亏待孩子,但长期赶路奔波,德铭的小圌脸越来越瘦,秋红想着只待这次拜访了热心人推荐的大夫,不论有无办法,也得找地方住一段时日,让德铭休息。

虽说早已习惯了失望,可每次看见大夫摇头,秋红的心里仍是难言的酸楚。此次再三感谢了无圌能为力的大夫,秋红领着德铭走出医馆。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得赶紧找到客栈住宿。

转过街角,秋红正在张望有无客栈,突觉牵着的德铭的小手一哆嗦,孩子也立时就抱住她的腿。秋红顺着德铭惊恐的眼神望去,一条狼挡在前面!

还不待惊呼出声,一名男子从狼的后面走出来,似乎是看清了德铭的反应,有些歉意地摆着手:“别怕,别怕,假的。”

秋红依言仔细看去,果然,那不过是用填充的木头和棉花支住的狼皮。德铭不知道男子说什么,仍是紧紧抱住秋红的腿,眼睛里满是恐惧,小圌嘴倔强地瘪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男子见状马上收起了狼皮。秋红感激地朝男子点点头,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要回身进门市的男子:“这位小哥,打听一下,客栈怎么走?”

男子将手中的狼皮扔到铺子柜台上回身出来:“前面不远,拐过街角就是了。”说着看了看还怯生生躲在秋红身后的德铭:“小公子,对不住,吓着你了。”男子见德铭只是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又见秋红边说边比划,接着见德铭啊啊的朝自己摆手,立时明白过来,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尴尬地看着秋红。

秋红拍拍德铭的头:“我们是外乡人,听说这里的李大夫医术高明,便寻来试试能不能治好他。”秋红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男子有些诧异,指向秋红身后:“李大夫在那边,大嫂你走反了。”

秋红苦笑:“已经去过了。”

男子懂了秋红笑容的含义,挠了挠头:“大嫂别急,这有时候吧不能太相信名气。我就知道个人,医术没的说,但是他不招摇,所以很少人知道他。”

秋红听这话来了精神:“还请小哥指点!”

男子指了指西面:“此去十里进山,沿着石径一直往里走有一清泉寺,寺中的澄空和尚施医赠药。我儿子自幼体弱多病,也是四处寻访求医没有结果,最后就是这位澄空师父治好的。”说着怜惜地看了看笑眯眯望着他的德铭:“大嫂可以去试一试。”

再三谢过男子,秋红带着德铭去客栈住了一夜,翌日一早就匆匆赶往清泉寺。

这一年多走了不少地方,但都是慕名前往集镇,还从没有进过闭塞的山中,德铭一路上好奇地东瞧西看,有时突然发现了从未见过的花,便兴圌奋地指着花草啊啊叫,有时远远看见奔跳着的野兔,他发出咯咯的笑声。秋红也任孩子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这些新鲜事物。山路陡峭,阶梯好似望不到头,可有着孩子天真快乐的笑声,秋红也不觉那么累了。快至中午时,阶梯的尽头终于始见清泉寺。

很是诧异于眼前寺圌院的破败,秋红这才惊觉他们母圌子二人走了半天,不过才遇到三两个人。这么偏僻人少的地方,寺门破损,院墙残缺,果真还有人吗?

山风吹来,树枝摇摆簌簌直响,即便是大白天,在这似乎没人烟的地方也叫秋红心中泛起阴森凉意,突然有些怨自己,怎那么两句话就相信了陌生男子?可看着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德铭,秋红心底又涌圌出了勇气,不放走一丝希望与机会的勇气。

推开虚掩的寺门,吱呀一声响,秋红被自己的推门声吓了一跳。待看见干净的佛殿,桌案上燃圌烧的香烛时,她才觉心落回了肚子里。四下张望打量,牵着德铭走进空无一人的佛殿,试着唤了两声,却没人应,莫非那澄空师父不在?抬眼看了看佛像,秋红领着德铭跪倒佛像前,不管澄空师父此时在不在,既然进了寺圌院还是先拜拜佛菩萨吧。

德铭跟母亲一起到寺圌院烧香拜佛过,对叩拜并不陌生。他不懂为什么要给面前的假人磕头,但每次母亲的神情都很肃穆虔诚,他也就有样学样。同以往一样,母亲磕完头后就将双掌合在身前,闭着眼睛默默念叨着什么。以前他们去这种假人面前磕头的时候有光头的叔叔、爷爷在一旁敲东西,可今天这个地方却没有光头的人,德铭觉得很奇怪,四下里张望。正扭头往后看,就见殿外走进来一个人。见来人是光头,似乎是得意于自己猜测的正确,德铭笑了。

走到孩子跟前,看清望着自己笑的孩子不是村里的孩童,澄空有些意外,清泉寺已经几年没来过外面的陌生人了。这种心情不过是片刻,进寺叩拜的就是善男信女,陌生与否并不重要。走到磬前,待跪着的妇圌人再叩拜时,澄空敲了磬,口诵阿弥陀佛。

低沉的诵吟声本是叫人心神安稳的,可此时,这个声音却似一支箭,穿过秋红的耳朵,直直地扎进她的心里!

不可能!

怎么会!

待耳边的嗡鸣声减弱,感觉酸圌软的双膝能支撑柱身圌体时,秋红睁开了方才发黑的眼睛,望向那敲磬的僧人。此时,他已经转过身去向佛像施礼。

不过是个背影。

真是那个背影!

合圌十的手不禁往上,捂住了开始发圌颤的嘴唇,秋红不敢挪动手指,怕胸腔圌内乱撞的热气让她控圌制不住而失声。

如今这个背影比起当年来不那么挺拔了,短短的发茬几乎难见乌青皆是银光,华丽的锦衣被打着补丁的僧袍替代,也似乎因此驱散了曾经的他周圌身所散发的清冷孤寂。

可如果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背影是他,那当年在宁波阵亡的是谁?

谁都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四方天空中的月亮发呆,想象着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做什么,是否已经歇下?病情如何,咳喘会否还是那般痛苦?在这样宁静的夜里,他常年习惯紧锁的眉头能不能松开片刻,终日替严世蕃奔波的躯体得以暂时的安歇?

而有时,她喝了酒会借着酒劲放纵自己的臆想,终有一日他能在她眼前丢掉冰冷,用他总带凉意的手给她期盼已久的温存。这种荒诞梦境中的他是温柔且温暖的,对她极尽地轻柔又不失应有的激圌情和激烈。可是梦终究会醒来,睁开眼睛看见清冷的房间,孤独的床畔,秋红一次又一次自嘲自己的痴人说梦——明德就像院中那颗数百年的松柏,任周遭如何变化,它仍是独自矗立在那里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当明德第一次主动追上她的时候,秋红知道,这几乎可算作江河倒流的奇迹。为了爱她不怵飞蛾扑火,所以她敢冒着严世蕃就在一墙之隔的窗外监圌听她谈话的危险,屡屡给明德暗示。她沉沦风尘日久,谈不上人尽可夫,也算阅人无数,世人多鄙夷婊圌子无情,可多少人记得郎心似铁?她不求明德的感激,因为她心甘情愿,只是那句“你想要什么”叫她更深刻地认识到了明德的铁石心肠。聪敏如他,慧眼如他,十多年了若稍有留意岂能真真儿不知?不过是她从来就不曾在他心上停留片刻罢了。

秋红觉得,尽管她希望明德还活着,可她还是忍不住质疑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些年她做了太多的梦,梦见了太多次他,她受够了自美梦醒来中被拽回现实的残酷,她不想一次又一次地、无休无止地再被折磨下去!          

身影略动,僧人转过了身。

秋红不敢看他的脸,她既怕确定,又惧否定。

忍住狂乱的心跳,她略微抬了些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厚实的大手,还有那变形再不会复原的无名指……

巧合吗?或许是巧合。

她到底希望是前者,还是后者?她也不知道了。

挣扎着,秋红终于鼓圌起勇气再抬头,花白的胡须,轻抿的薄唇,挺圌直的鼻梁,如刀刻般的悬针下一双含圌着笑意的眼睛……

秋红瞬间觉得心跳似乎停止了,周围一切都变得极其地静,就像当年她听闻明德阵亡时那般的静。

眼前人的五官与她记忆里的明德重叠了,可明德不会有这般柔和的神情——至少对她,从不曾有过!

“施主?”

低沉的声音又传来,同明德的声音一样,只是比他轻,比他平和有温度。

澄空有些莫名地看着直愣愣望住自己的妇圌人,因为茫然让他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

探究的目光,还是那么深邃,抿嘴可能是他改不了的习惯,毫不意外,又见那偏头思索的神情。

他是明德,她心里念着的明德,可哪怕他剃光了头,柔和了眉眼,他仍是没变——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却已经不认识她了——她依旧不在他的眼里。


随着年齿的增长,澄空的眼神也同世间步入老年的人一样越来越不济了。妇圌人背对着殿门跪在佛像前,屋内阴影显得室外阳光很是刺眼,使得澄空即使微眯了眼睛也不大能看清望着自己似定住般的女施主。见她没有反应,澄空正想再略微近一步过去,只觉袍角被人扯住,低头看去,方才望着他笑的娃娃似乎想站起身来时失了稳当,慌忙间一把拽住了眼前的袍角。

俯下圌身刚将娃娃扶住,就见那孩子望着自己咧嘴笑,伸出小手的大拇指勾了两勾。这个动作叫澄空瞬间想起了老家军屯里那个被人唤作“小哑巴”的同乡,因为聋哑,小哑巴常被人欺负,那时极具正义感的小耗子只要遇见有顽童欺负小哑巴就会上前保护他,小哑巴每次感谢他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这样一个意外的小插曲让秋红也回过神来,不管明德如今对她是何态度,都没有治好德铭的耳朵紧要。可如果明德依旧拒她千里之外怎么办?毕竟她曾在他身上做下的恶圌毒事换作世界上圌任何一名男子都得记恨她一辈子!她不敢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情感贸然向明德表明身份,他如今认不出自己应该才是好事!

趁着澄空只看德铭,秋红低下头:“澄空师父,这孩子耳朵不好,说不了话。我们母圌子此次前来,就是经人指点,求澄空师父救治。”

澄空看了一眼似乎提起了伤心事而低头的妇圌人,又扭头看了看孩子的耳朵:“小施主是天生失聪,还是意外所致?”

秋红摇摇头:“不知道。”感觉面前的正查看德铭耳朵的澄空止住动作,忙又接着说:“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圌母亲,他被爹娘遗弃的时候约莫周岁,我在街角发现他时就是这模样了。”

 “阿弥陀佛。”澄空感叹道:“女施主有菩萨心。”

秋红感觉出得知德铭身世后澄空语气中的变化,她立时安心了几分。她知道明德幼时的身世遭遇,知道他失去了家庭妻子,他比别人更清楚孤儿活在世上的艰难,他不会忍心拒绝一个与他经历相似的孤儿的求助。

想到此秋红心中泛起苦笑,真的一切都没变,无论时隔多年后他们各自变成了怎样的身份,她在他跟前,仍是不会少花一分的心思与算计。

“孩子很懂事,从不惹祸。”秋红抚圌摸上德铭的头:“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在家里,也不闹着要去哪里玩。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若他能与寻常孩子一样能听能说,即便淘气顽皮我也高兴。”

澄空看了看始终微低着头的秋红,再看看一直望着自己笑的孩子,心里对这孩子也更添了几分喜爱与心疼。想着轻轻牵住德铭的小手,指指一旁的桌凳轻声道:“去,那里。”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德铭的耳朵。

德铭嗯嗯两声点了头,由澄空牵着过去了。秋红站在一旁,看着给德铭把脉的澄空,见他眉头微皱时,她不禁一阵紧张,可见他眉间似乎又舒展开些,心里又有一丝的希望。但澄空一直没有言语,又查看了德铭的耳朵一阵,再次闭着眼睛侧了头,专注地给孩子把脉。秋红本有些稳定的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不知道多久,只是对于秋红来说足够久后,澄空睁开眼看向秋红,秋红赶紧又低头,假装给德铭擦汗、安抚。

“施主,敢问你是因何想到要给小施主医治的呢?”明德收回看向秋红的目光,又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德铭,孩子轻扯了他的衣袖,学着他的模样摸上他的手腕,模仿他把脉。澄空笑了,德铭回给他一个更大的笑脸。

秋红假装理鬓角的头发,却是有圌意将整齐的耳发弄散了,遮住侧脸:“去年过年时有孩子放炮仗,炮仗在他耳边炸响,他有了些许反应,我才发现他不是一丝也听不见,因此才想到该有医治的希望。”说着偷瞟了澄空一眼,又低下头:“大师,可有办法?”

澄空纠正了德铭的动作,看见孩子感受到了他跳动的脉搏露圌出了惊喜的笑意:“或许可以一试,但老僧也不知是否有效。”其实澄空也没有把握,这种情况他从没遇见过。只是眼前乖圌巧的孩子和他不幸的身世遭遇,叫澄空顿生同情。

秋红闻言,立即拍拍还在把脉的德铭,比划着让他跪下感谢澄空。澄空忙将跳下凳子准备下跪的德铭拦住,拍拍孩子的头:“老僧为小施主勉力一试倒是可以,只是……”澄空顿了顿:“治疗并非一两日之事,小寺不便接纳女眷,女施主安置处……”

“哦!大师不必担心!”秋红赶紧道:“我们每日下山到客栈去就是了。”

澄空掂量了下路程,摇头:“一来一去就是一日,且已入春,山中少人偶有凶兽出没,你母圌子二人往返太过不安全。”

秋红怕澄空反悔,立时就跪下:“只要能医治孩子,怎样都可以!还请大师莫要因此拒绝!”

澄空不便搀扶秋红,忙示意德铭去扶起他娘:“女施主误会了,老僧并非拒绝。这样,村中居民与老僧算是熟识,老僧带施主前往,希望村圌民能应允暂时收留吧。”又指指德铭:“只是孩子最好留在寺中,以便老僧随时观察用圌药,不知小施主可能离得了施主?”

秋红不假思索地答道离得了,可真待澄空带着他去向村落时,她心里又有些打鼓。德铭自幼跟着她没有离开片刻,她真的拿不准孩子晚间会不会因为她不在身边而哭闹。可是她又不愿放弃澄空的答允,这其间既是不放弃给孩子争取到的医治,更是她珍惜能够近距离看看明德的机会。多年来只能在梦中见到的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哪怕不能相认,能多见一见也是好的。

想着秋红有些内疚地看着欢喜跟在她身边的德铭,忍住眼中的泪意,用手语告诉孩子,晚上他要跟师父住一起,要听师父的话,不能胡闹。

德铭不解地眨眨眼睛,抓紧了秋红的手。

秋红见状心里更难受,可为了孩子只能强颜欢笑继续用手势比划:等师父治好你的耳朵,你就能听见娘说话,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了。

德铭瘪了小圌嘴,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有了笑意。秋红觉察到孩子出汗的小手紧圌握住她并没有松懈丝毫,明白孩子心里还是舍不得她可又不想让她担忧,故意做出乐意的模样。秋红心里不舍,可如今并没有别的选择。

抬头假装擦汗,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泪,秋红对走在前面的澄空说道:“还有一事,望大师能够答允。”见澄空点头,秋红继续道:“这孩子的身世我从未告知过他,求大师也不要叫他知道。”见澄空闻言驻足,回头看向自己,秋红忙侧头佯装回避:“孩子不能言说听声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忍他心里再有缺憾。”

澄空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又继续向前走着:“善哉,善哉。女施主善如佛母,种下福田,自有福圌报。唔,老僧还不知如何称呼小施主。”

秋红闻言,思想挣扎了片刻才轻声道:“德铭。”说完小心又紧张地观察前面的澄空有何反应。

“呵。”而澄空只是笑了笑:“倒是符合施主慈悲的本心。”

是否有些失望?秋红也不知此时自己的心情算如何,总是庆幸明德没有多加琢磨吧,不然真被他察觉到,只怕也不用去什么村圌民家中了。

村圌民淳朴,又是做善事,因此听了澄空的来意后很是爽圌快地答应收留秋红。在澄空带着孩子返程前,还给了德铭一些山里人自己制圌作的果脯零食。


05 Feb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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